四 家务价值和幸福指数
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可以衡量或者容易量化的,有些东西是不可衡量或者难以量化的,这点差别导致了我们看待整个世界的时候存在系统性的偏差——我们倾向于把更多的重要性放在那些可以衡量的东西上。
我每天早上起床之后,一般都会打开电视,一边洗脸刷牙吃饭穿衣准备上班,一边听着美国国家广播公司的早间节目《今天》里各种花边和不花边的新闻与讨论。
一天早上,《今天》有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:某个网站做了下面的计算,一个“家庭妇女”,就是那些不工作、专职在家里照顾孩子和做家务的女性,为整个家庭提供的服务,如果都从市场上购买的话,比如说请人打扫卫生,请保姆照顾孩子和做饭,一年下来的花费大约是12万美元。换句话说,一个“家庭妇女”的劳动对一个家庭的贡献是12万美元一年。这中间当然还不包括那些完全没法用钱衡量的东西,比如说母亲自己带孩子和请保姆带孩子对孩子而言肯定不是一回事。
这提醒了我们很重要的一点,女性对整个社会的贡献很可能被显著地低估了。这更提醒了我们一个更广义一点的问题,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可以衡量或者容易量化的,有些东西是不可衡量或者难以量化的,这点差别导致了我们看待整个世界的时候存在着系统性的偏差——倾向于把更多的重要性放在那些可以衡量的东西上。
回到上面提到的女性贡献问题上,不管那个网站的计算多么仔细,一个“家庭妇女”对家庭和社会的贡献远不如一个上班男性的“成就”容易衡量,很多在目前根本就没法衡量,有些则永远不可能衡量——你怎么衡量一个干净整洁的家的价值?你怎么衡量孩子健康成长的价值?这就导致了很多人,包括女性自己,系统性地低估了女性的贡献。
很多人不喜欢GDP至上论。虽然我个人觉得GDP仍然是个非常重要的指标,但GDP至上论出现的部分原因也在于这东西好衡量,易比较。理想地说,如果有个指标能衡量出老百姓有多幸福,那这个指标大概要比GDP强。但衡量“幸福”比衡量生产了多少东西要难多了。即使能“衡量”幸福,这东西也很难比较。请问路人甲说他“很幸福”,路人乙说他“比较幸福”,那路人甲是不是比路人乙更幸福?答案是不知道。很多国际机构都试图构造一个综合的“福利指数”,比如说联合国的“人类发展指数”,来更全面地衡量一个国家的发展水平。但这些指数本身也是基于那些可量化的指标,也许比GDP更综合一些,但并不能摆脱其依赖于可量化指标的局限性。
另一个例子就是应试教育。所有的人都知道考试分数不代表一切,但分数是很容易衡量和比较的东西,这就最终导致了对考试分数的强调和依赖,很有可能超过了考试分数本身实际所能反映的东西。特别在中国,当制度不能保证其他更主观的评判标准能够公平地评价学生的时候,“一试定终身”便成了常态,应试教育也因此应运而生。要是思考能力、领导能力、创造力等各种东西也能像考试分数那样很容易地进行比较,这种过于偏重考试的情况就应该可以避免了。
类似的例子可以无穷地列举下去。经济学家大概对这种偏差的增加也做了很大的贡献,因为他们很努力地把很多东西给量化了,“衡量”了,GDP难道不就是经济学家创造出来的吗?
请不要误读,我没有觉得“量化”东西有什么不好。在绝大多数时候,把东西量化了、衡量了,是进步而不是退步。只是我们要记住,重要性不应该由能不能衡量来决定,虽然我们常常会这样错误地认为。
我想起了万事达卡的广告词:有些东西是无价的,剩下的东西有万事达卡就行。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衡量不了的,但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,比如说那些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温馨家庭的“家庭妇女”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