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 思想试验

人类社会存在的重要基础不仅在于我们自己,也系于我们的子孙后代。我们的短视,实际是在破坏我们自己存在的基础,所以短视的真正后果可能远比我们现在能直接观察到的结果更坏。

能给《纽约时报》写专栏的人,没有一个不是很厉害的,比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,《世界是平的》一书的作者托马斯·弗里德曼,但我个人最喜欢的《纽约时报》专栏作家还是大卫·布鲁克斯。

有一天,布鲁克斯在专栏里讨论一件虽然几乎不可能发生,但却很有意思的事情(在术语上,这叫做思想试验):如果在地球的一个半球上,比如西半球,听有人都突然失去了生育能力,这将意味着什么?

布鲁克斯极度悲观,他预言:在那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半球上,社会将瓦解,而且无法通过从另外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半球“进口”人口避免社会瓦解。原因并不复杂,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,在几十年后将没有任何意义,他们的种群将不复存在,那么他们现在就会选择放弃,从而导致社会瓦解。同样,虽然新移民有生育能力,但是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正在融入的社会在几十年后将不复存在,他们就不会有动力继续融入,因此新移民不是避免社会瓦解的办法。

我觉得,具体的结论是什么并不重要。每个人都可以畅想这种“不可能发生”的情形,但是所有的畅想都不可能得到验证,谁猜得对谁猜得错,不可能彻底分出胜负。

我喜欢这个思想试验,它将我们作为一个人群,多么关心自己后代这件事情放到一个极端的情形下考虑——完全没有后代,然后再拷问:那些尚未谋面、尚未出生的后代对于我们,对于已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群而言,意味着什么。个人可以选择是不是繁衍后代,是不是关心后代,但这个思想试验,绕过了个人选择,拷问的是整个人群。

我不了解布鲁克斯写这篇专栏的用意,但是我认为,他提出的问题和答案,对于我们讨论全球变暖、环境保护和财政赤字等问题都非常重要,因为在很大程度上,这些事情的后果是由我们的后代承担。人类的行为在很多时候出奇的短视,如果布鲁克斯想的是对的,人类社会存在的重要基础不只在于我们自己,而且也系于我们的子孙后代。我们的短视,实际是在破坏我们自己存在的基础,所以短视的真正后果可能远比我们现在直接观察到的结果更坏。比如,全球变暖最后破坏的不只是环境和气候,而是整个人类社会。

我们已经给尚未出生的后代留下了太多包袱,从恶化的环境、变暖的气候到枯竭的资源、巨额的债务,是时候来拷问自己:如果没有后代,我们的存在还有意义吗?